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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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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王後那一瞬間的詫異,雖然很快掩飾了,但還是被瑤華夫人看了個滿眼。

不動聲色,瑤華夫人扶了扶發釵,隨著朱王後走進大殿。

而她第一眼瞧見的就是霍雲嵐。

剛剛大公主註意到霍雲嵐,是因為她吃得香,看一眼就挪不開,而瑤華夫人這會兒是因為這人發間除了毛茸茸的臥兔,還有一根漂亮的珠釵。

釵子精致好看,上面鑲嵌著藍色寶石,在陽光下顯得光彩奪目。

偏巧瑤華夫人發間除了那根楚王賜下的嵌寶石縲絲金花釵,便是一根相似的藍寶石珠釵。

女子之間最怕的就是配飾衣裙相似,瑤華夫人也很不喜歡與旁人雷同。

不過現下,瑤華夫人卻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的。

畢竟今天來的官眷多,加上楚國的宮宴並未要求統一服飾,珠釵環佩或者是錦衣華服總會有樣式相撞的。

總是計較這些未免累心。

真的讓瑤華夫人挪不開眼的,是霍雲嵐的臉。

和順,精致,總覺得在哪裏見到過。

她有些想不起,偏頭看向了身邊伺候的宮娥,貼身宮娥忙上前兩步,低聲道:“之前在茶樓裏見過的,娘娘曾讓奴婢去探聽過。”只是後來瑤華夫人似乎把這事兒忘了,宮娥也就沒有再提。

瑤華夫人也記起了之前在謝家藥鋪前面的那場風波,臉上又有了興趣,用帕子擋著手,輕聲問道:“可知道這是誰家夫人?”

“回娘娘的話,是魏臨將軍的娘子,霍氏。”

瑤華夫人對魏臨有些印象:“歸德將軍?”

“是。”

對於前朝之事,瑤華夫人了解不深,她並非是那些喜歡參與朝堂爭鬥的妃子,對瑤華夫人而言,她入宮就是圖個享受,前朝自有族人發愁,她沒必要操閑心。

歸德將軍魏臨是楚王常念叨的人才,瑤華夫人也就記下了。

不過楚國的兵權大部分掌握在朱家手中,魏臨若是想要更進一步,與朱家必有沖突。

這念頭一閃而過,瑤華夫人沒再多言,只管扶著宮娥的手走上前去。

而朱王後走到主位上坐下後,與眾人見禮,接著便招呼著朱四姑娘到近前說話。

誰都知道朱四姑娘是朱王後的親妹,不疑有他。

可是瑤華夫人卻多看了兩眼,哪怕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麽,但看那朱四姑娘身子微顫臉色發白的模樣,便覺得其中必有門道。

瑤華夫人在宮中這麽多年,為了過的安心順遂,自然是要有自己的手段和人脈。

並非每個人都想要把日子鬥成烏眼雞,可要是想要在一個滿腦子鬥來鬥去的王後手下過活,她總要多準備些才好。

朱王後只覺得瑤華夫人空有美貌內裏天真,卻不知能讓人覺得自己天真這就是她最大的本事。

如今察覺出不對,瑤華夫人便招呼了身邊的宮娥,吩咐幾句,那宮娥便快步出了門。

而在殿內,很快朱王後神色已恢覆如常,絲毫不減計劃落空的惋惜惱怒,只管面帶寬仁笑意,對著大公主溫聲道:“公主這些日子鮮少入宮,著實讓本宮念得很。”

蕭淑華回了個笑:“淑華知道這些日子父王和娘娘事忙,自然不敢打擾。”

朱王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:“等過了這陣子,還是要多入宮坐坐,你父王常常想著你的。”

蕭淑華應了一聲,眼睛卻是看向了瑤華夫人。

並非是刻意,而是只要有瑤華夫人在的地方,便很難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。

瑤華夫人生得貌美,明艷動人,而她也很懂得修飾自己的美貌,無論是珠釵環佩,還是花鈿脂粉,無一不是恰到好處。

就像瑤華妝,只有她畫著才是最好看的。

感覺到了蕭淑華的視線,瑤華夫人沒有開口,只是淡笑著對她點點頭,蕭淑華也點頭回禮,隨後又和朱王後說起話來。

而這時候,大殿裏比起剛剛安靜許多。

在王後面前,眾人多多少少都會謹慎些。

霍雲嵐原本在和竇氏說著話,這會兒也止了聲音,背脊都挺直了不少。

無論多沈穩的心思,現下與這麽多王室貴人同處一室,也難免有些緊張。

竇氏見狀,輕聲道:“安心吧,我們坐的遠,娘娘瞧不見的。”

霍雲嵐應了一聲,下意識的伸手捏了一塊糕餅塞進嘴裏,想用甜味沖淡心裏細碎的忐忑。

偏偏捏到的是個梅子糕,酸味濃郁,剛一入口便覺得舌尖發麻。

她有些咽不下去,便鼓著腮幫子坐在那裏,眼睛都有一瞬間的茫然。

大約是見慣了將軍娘子尋常沈穩大方的模樣,突然見她露出這般小兒女態,竇氏沒忍住,抿唇笑起來。

霍雲嵐則是紅了耳垂,重新捏了塊甜糕放進嘴裏,沖淡了剛剛的酸味。

這時候,瑤華夫人的宮娥回來,重新走到主子身邊,低聲說道:“扣下了個宮人,使法子問出了些話。”而後,又低低的說了幾句。

話雖不多,但是也足夠瑤華夫人明了內情。

投壺,情詩,還有流言。

這些手段著實尋常了點,大抵也是朱王後覺得瑤華夫人不懂得這些,也就懶得多做鋪墊。

便讓瑤華夫人很快明白了其中深意。

這是要扯駙馬和自家妹妹下水,只為了給自己難堪。

瑤華夫人擺擺手,讓宮娥退到一旁,低垂眼簾掩飾住了眸子裏的嫌棄和好笑。

嫌棄朱王後的手段簡單,好笑她們都看輕了大公主。

若是在後宅待久了的蠢笨婦人,被夫君疏離便會心生怒氣,怒氣過後就是丟掉理智,亂找別人晦氣,自然就會把夫妻不睦的帽子扣在旁人身上。

再被風言風語略略引導,保不齊會生出什麽別樣心思來。

可是瑤華夫人知道,蕭淑華並非尋常婦人,雖不是極聰慧,可她從不愚蠢。

駙馬雖是個冷淡性子,可是為人端方守禮,這次與蕭淑華鬧起來的原因未知,可無論如何也不會拿到人前來說道。

大家子女素來如此,臉面比命都重要。

朱王後這些零碎安排可能會激起蕭淑華一時之氣,可是她不會把氣撒在自家五妹身上,而是會找尋是誰讓她鬧得沒臉。

到時候,瑤華夫人自然會想辦法讓大公主找到朱王後身上。

有證據要上,沒證據,創造證據也要上。

只是如今這事兒沒成,便省了之後的諸多麻煩,也算不錯,起碼護住了自家妹妹名節。

思量至此,瑤華夫人眼中所有情緒盡數散去,只留下了凜冽冷意。

在宮裏,妃嬪之間無論是拌嘴還是算計都不礙事,只當是宮廷生活裏的調劑,不打緊的。

但是,不能攀扯族人。

自家五妹還未出嫁,好好的姑娘,今日這事兒要是真出了,旁的不說,五妹以後還如何做人?

這朱家女,當真又蠢又毒。

瑤華夫人撂下帕子時,笑容不改,但是心裏如何計較便無人知道了。

貴人之間的機鋒霍雲嵐是半點沒感覺出來,她用了果子,又喝了茶,待天色漸暗時便準備跟著眾人一起前往前殿。

手爐裏面的炭換了新的,摸上去暖的燙手,霍雲嵐握著手爐塞到暖袖裏,一面走一面對著竇氏輕聲道:“等下我們還能坐一處嗎?”

竇氏也用帕子掩了嘴,回道:“大抵是不能了。”

霍雲嵐微垂眼簾,應了一聲。

分明神色未動,偏偏竇氏就瞧出她的委屈,趕忙接著道:“不能挨著,是因為我相公是文臣,你夫君是武將,自然是要分列兩邊的,不過這會兒魏將軍應該已經在殿前等你了。”

霍雲嵐聞言,下意識的松了口氣。

而後她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,把手從暖袖裏褪出來,輕輕地握住了竇氏的指尖,霍雲嵐柔聲道:“讓巧娘操心了。”

竇氏笑道:“不礙的,你頭遭入宮,心裏有忐忑也是難免,以後常來常往的也就習慣了。”

霍雲嵐聽得出這話裏面的善意,畢竟能夠常入宮的,除了妃嬪的親眷,便是能得封誥命的命婦。

即使霍雲嵐知道竇氏這話是寬自己的心,還是笑著點頭,挽著竇氏的手臂說話。

等行至殿前,霍雲嵐很快就尋到了自家夫君。

魏臨在一眾武將當中,也是格外顯眼的。

其實說起身高體魄,魏臨半點不落下風,只是那張臉確實生的格外好,便顯得紮眼。

尋常武將因著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,風吹日曬是常有的事,不少都因為在戰場上廝殺而在面目上落了傷痕,雖不能說都是臉有橫肉,可是也跟俊俏扯不上什麽關系。

但魏臨分外不同,眉目疏朗,五官端正,算不得貌若潘安,但也是個英俊長相。

哪怕魏將軍常常在霍雲嵐面前以武夫自居,可他這面目可真真不像尋常武夫。

於是,一眾大老粗裏頭,魏將軍自然就格外引人矚目。

霍雲嵐能看到有不少人都在打量自家相公,隱約的還聽到有人驚嘆:“不是說面若羅剎?這也不像啊。”

即使之前在安順縣主府前已經經歷過一遭,可現在再聽這般言語依然讓霍雲嵐覺得暢快。

只是她並非是為了自己嫁了個俊郎君而暗自得意,而是歡喜“羅剎”之名能從自家相公身上挪開了。

哪怕知道這稱呼不疼不癢,魏臨自己也不在乎,但是霍雲嵐卻不樂意讓別人這麽喊他。

終歸是不吉利。

如今能卸下來,霍雲嵐自然高興。

不過心中所想並沒有顯露在臉上,霍雲嵐笑著和竇氏又說了兩句便分開。

竇氏快步走向了早早就眼巴巴地往這邊看的羅榮軒,而霍雲嵐則是徑直朝著魏臨而去。

原本坐在桌後的魏臨立刻站起身來,繞過了桌子,伸手迎向了自家娘子,眼瞅著就要抱她的腰。

尋常他們都是如此,魏臨習慣了。

好在霍雲嵐還記著今日的場合,兩邊都是自家相公的同僚,總不好讓他們看了樂子去。

於是將軍娘子微微躲了躲,閃開了魏臨,對上他疑惑的視線,霍雲嵐抿著唇角,輕輕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男人的掌心,聲音輕緩柔軟:“相公,有這麽多人瞧著呢。”

卻不知,魏臨的臉皮一向是厚的,從不在乎別人眼光。

可是他知道自家娘子要臉面,也是事事為自己著想,說的定不會錯,便也收斂了些,回了個笑,握住了霍雲嵐的指尖,帶著她一同落座,徐環兒也得了個位置,安坐在霍雲嵐側後方。

剛一坐下,霍雲嵐就感覺魏臨袖中暗袋裏裝了東西。

因著魏臨身上的衣裳配飾都是霍雲嵐打理的,加上這會兒身著正服,稍微有點變化霍雲嵐就能感覺得出。

霍雲嵐不由得多看了兩眼,卻沒有開口去問。

反倒是魏臨覺察到了霍雲嵐的視線,主動拉著她的手放到暗袋上面,由著霍雲嵐去摸。

她擡眼看了看魏臨,而後低頭,指尖輕輕的勾住了暗袋裏的東西,拿出來,用暖袖擋著,放在掌心看。

這是一塊玉玨,上有雲紋。

二玉相合成為一玨。

自己手上拿著一個,應該還有對稱的另一個才是。

倒像是信物。

只是不知道是誰送的,定的又是什麽了。

霍雲嵐不由得擡頭看向魏臨,視線平靜,魏臨正喝著茶,對上了霍雲嵐的目光,先是一笑,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,忙低聲道:“這不過是個見證,沒有旁的意思,娘子莫要誤會。”

“當真?”

“當真。”

霍雲嵐就真的不再問,把玉玨塞回去,伸手也取過了茶盞。

她是真的不疑心,想也知道,剛剛魏臨一直在前殿,上有楚王,旁有同僚,半個女子都沒有,她沒必要擔憂。

不過這東西從何處來霍雲嵐也不深究,只讓魏臨自己打算。

魏臨卻主動的對她比劃了個“五”。

看一眼,霍雲嵐就知道,想來玉玨是五殿下蕭明遠給他的,也就是說,自家相公以後要和五殿下守望相助了。

這是早便能猜想到的事,不過兩邊都沒有過明路,私下默契罷了。

現在玉玨在手,既是約定也是牽制,總歸,以後是坐在一條船上的。

換成旁人,這般大事被如此輕描淡寫的表露出來多少都會有些怕,偏偏霍雲嵐淡定得很,半點沒有剛才吃酸糕時候的緊張。

大抵是因為早有預感,又或者是對魏臨一貫信任,霍雲嵐篤定自家相公心中自有計較,她這會兒氣定神閑,慢悠悠的伸手,重新扣住男人的指尖,用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夾了個造型精致的荷花酥放進嘴裏。

魏臨卻沒吃,只是看著自家表妹,似乎只要這麽瞧著都覺得心裏舒坦。

多看兩眼,便覺得自己也飽了似的。

秀色可餐大抵就是如此了。

不多時,楚王與朱王後駕到,眾人起身相迎。

楚王已是知天命之年,但精神極好,雖然兩鬢有白發,可是臉上沒有老態,說起話來也是沈穩自持,語氣威嚴又不失寬仁,看模樣像是個和善英明的守成之君。

而在鄭四安看來,這位楚王才是狠人,原書裏能舉全國之力促成三國歸一統,這般魄力和勇氣自不是等閑之輩。

魏臨也很明白楚王脾性,他能得了楚王青眼,就因為他和楚王是一路人。

安國定邦平天下,和緩手段是行不通的。

想要歸一統,只有雷霆手段方能奏效。

可以說是心願,也可以說是野心。

不過這會兒顯然不是討論軍國大事的時候,眾人重新落座後,魏臨便把手爐拿起來,重新塞到霍雲嵐懷中,而後道:“等下還有歌舞,成國齊國都有使者前來,到時候還會有煙火,我們一起瞧。”

霍雲嵐很喜歡看煙火,以前在老家時,煙火可是稀罕物,尋常人家過年時候就是點鞭炮聽聽響也就當熱鬧了,只有城裏富庶人家才會放煙火。

每到那時,霍雲嵐就帶著妹妹弟弟一起裹著厚厚的棉衣爬到房頂,一邊哆嗦一邊興奮的望向城鎮方向,只為了看煙火璀璨。

後來嫁到魏家,倒是不缺好東西看,不過那時候霍雲嵐已經身懷有孕,熬不得夜,除夕時候想著守歲卻還是睡了過去,再醒來時,煙火已經放完了。

現在能看到自然是再好不過,而且都城裏面的定然會是極盛大的。

書裏寫過的“火樹銀花合,星橋鐵鎖開”,終於能瞧見了。

不過霍雲嵐頭一個問的卻不是煙火,而是使者:“齊國也有來使?”不是剛打過仗麽。

魏臨把她的手塞回暖袖,嘴裏回道:“正因為剛剛打完,他們才要派人前來。”

之前齊楚交戰,最終是楚國得勝,齊國被迫割讓城池。

誰都知道齊國怕是氣的嘔血,可是面上他們作為戰敗一方,自然是要對著楚國示好的,而且要放低姿態,送上豐厚禮物。

打落了牙也要和血吞。

霍雲嵐卻覺得齊國不會輕易善罷甘休,難免要鬧出些事端來,可又想著楚國這般盛大的夜宴,對齊國使者必然是層層檢查才會放行,自己這般擔憂倒顯多餘。

於是霍雲嵐便不多想,只管挨著魏臨,安靜的吃著她的荷花酥。

而殿內,很快就有舞者上前,宮廷樂師也在一旁準備完畢,很快,殿內便熱鬧起來。

因著楚國處於南北交界,歌舞既有南地的婉約,也有北地的豪放。

又因著楚國經貿恒通,與西域胡人也有來往,故而都城裏也有胡人開的酒肆,裏面常有胡女獻藝。

這會兒在殿中的便是身著華麗服飾的胡女以作胡旋舞,她們身著長袖寬擺紗裙,頭戴金質飾品,立於精致毛毯上,回旋時金飾叮當奪人眼目,加上胡女身姿窈窕曼妙,著實讓人看得錯不開眼。

只是魏臨連個眼神都沒有給過去。

倒不是怕霍雲嵐吃醋,而是因為魏將軍根本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看的。

他既不懂得樂曲的美好,也不明白歌舞的妙處。

魏臨甚至不明白,大冷天,穿的那麽少,看著不難受嗎?

不過魏將軍也不會這個時候說出來擾了別人的興致,只管偏過頭,又盯著自家娘子瞧。

卻發現霍雲嵐格外專註,臉上還隱約有著笑意,看得很是起勁兒。

她的手還往面前的盤子裏摸了一下,捏了一顆瓜子想要放到嘴裏磕,不過剛剛拿起就猶豫起來,看了看,便放回去不再碰。

魏臨見狀,便湊過去輕聲問道:“娘子怎麽不吃?”

霍雲嵐的眼睛依然沒有從胡女身上移開,只管把頭往魏臨那邊偏了偏,回道:“吃了我怕壞了口脂。”

魏臨並沒有說“娘子如何都好看”的這種廢話,而是默默的把裝著瓜子的盤子挪到自己面前,又拿了個空碟子來,伸手,一個個的把瓜子捏開。

別看瓜子個頭小,可是想要捏開它也很不容易,稍微使勁兒就覺得手疼。

好在魏將軍天生神力,又很快得了技巧,捏的又快又準,不多時,便用白生生的瓜子仁兒鋪滿了小碟子。

等魏臨把小碟子放到霍雲嵐手邊時,霍雲嵐還沒有註意到自家相公剛剛做了什麽。

一直到指尖碰到碟子裏面的瓜子仁,她微微一楞,這才轉頭去看魏臨。

指尖魏紅的魏將軍其實半點不覺得疼,卻還是狀似無意的把手往霍雲嵐面前伸了伸,推了小碟子一下,一臉誠摯:“娘子,給。”

果然,霍雲嵐眸子微動,又是歡喜又是心疼,把暖袖放到一旁,伸手就攏住了魏臨的指尖。

因著剛剛一直捧著手爐,女人掌心又熱又軟,連帶著魏臨的手也熱起來。

哪怕胡旋舞畢,霍雲嵐也把碟子裏面的瓜子仁和魏臨分著吃完了,她還攥著魏臨,甚至拉著他的手一起塞進暖袖。

女人細軟的手指輕輕揉捏著男人有力的指尖,捏著捏著,倒是讓魏臨臉上微燙。

在一旁隨侍的鄭四安見狀,有些不解:“將軍,你臉怎麽紅了?”

魏臨瞧了他一眼,神色鄭重:“天熱,熏得。”

偏巧此時,一陣寒風吹來,鄭四安下意識的攏住了衣袍,目露疑惑。

這天氣,熱?

魏臨瞪了他一眼。

鄭四安不說話了,行吧,你說啥就是啥。

這邊熱乎乎的好似陽春三月,武安縣主心裏卻凜冽的恍如數九隆冬。

她捏了捏衣角,努力控制自己才能勉強保持住溫潤柔弱的笑容。

武安縣主是愛慕魏臨的,從三年前魏臨入都便開始了,只是到底為什麽愛慕他,武安縣主自己也記不清了。

總歸是有好感,模模糊糊的,自己都覺得不真切。

但是等魏臨官升歸德將軍後,武安縣主就很想要招他做夫君,因為她的父親雖是郡王,但是因為性格懦弱又沒本事,便沒有實權,偏偏野心大,把武安縣主也教的格外向往權勢。

在她看來,魏臨不是高門大戶出身,就算魏家在當地算得上是富庶人家,可是在武安縣主眼中,魏家不過有幾塊地,算不得什麽,很好拿捏。

原本想著能攀了自己這個高枝兒,魏臨該是格外歡喜才是。

誰知道,這人升官之後頭件事就是接回了娘子,還多了個兒子!

武安縣主心裏氣不順,就想要在詩會上試探下霍雲嵐的本事,沒想到被霍雲嵐不動聲色的躲開了,整整一壺雪花酒都進了武安縣主一人的肚子,弄得她被當眾下了臉面,就覺得掛不住了。

最可恨的是,霍雲嵐怕是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在惱什麽。

武安縣主半點不想那次是她自己個兒害人不成,硬算起來應該是咎由自取,可是人往往如此,瞧不見自己的錯處,只能看到別人的不是。

本來只是想要試著招魏臨為夫,不成也就罷了,偏自那以後,武安縣主就固執起來,一門心思要把魏臨搶過來才罷休。

只覺得霍雲嵐一個村婦,就算認得幾個字,又怎麽和自己怎麽比?

照武安縣主所想,這人沒有自請下堂便是不知好歹。

但是世事往往不能盡如人意,尤其是看著那兩人蜜裏調油的樣子,武安縣主帕子都快絞壞了。

眉眼低垂,武安縣主捧著茶盞抿了一口,又撂下,才柔柔道:“瞧這滿殿和樂,就數歸德將軍夫人最是順心了。”

此話一出,蕭成君就瞥了她一眼。

聽起來這話沒什麽不對的,但是她們旁邊坐著的可是大公主,外人或許不清楚,但是關起門來,王室裏誰人不知公主駙馬不睦?

在她面前說這些,豈不是自己找不自在麽。

蕭淑華卻神色如常,她順著武安縣主的視線看過去,就瞧見了正夾著桂花糕吃的霍雲嵐。

認出這就是那個殿內吃的旁若無人的女子,大公主也夾了塊桂花糕放進嘴裏,慢悠悠道:“能吃是福。”

武安縣主:……

沒想到大公主冒出這麽句話,也不好問她緣由,武安縣主提的事兒也就沒了下文。

她心裏有氣,扭頭去看朱四姑娘。

原本朱四姑娘求她在大公主面前引薦時,就說好了會在王後面前幫自己美言幾句,也好讓她和魏臨有接觸的機會。

誰想到,自己幫了朱四的忙,結果朱四姑娘卻半點不記得和自己的約定。

武安縣主心裏惱,面上不顯,卻是吃也吃不下,喝也喝不好。

覺得自己不該再去看霍雲嵐的,偏偏眼睛就是不自覺的往那邊瞧。

這次,終於被她瞧出了點不對勁。

武安縣主的眼睛在霍雲嵐的發間繞了一圈,臉上有了笑。

蕭成君從剛才就註意著她,見武安縣主這般模樣,就知道她又有了歪主意。

這讓蕭成君不由得皺眉,覺得這人當真沒腦子。

現在可是除夕夜宴,楚王和王後就坐在上面,底下眾多臣子看著,就算是裝也要裝出和樂模樣,哪裏還有她這種歪著心思找事兒的?

喜歡誰不喜歡誰,蕭成君管不著,但武安總不至於把腦子也給扔了吧。

於是在武安縣主開口前,蕭成君就搶先道:“我瞧著今日這桂花糕做得好,公主也嘗嘗,武安你也來一塊。”

蕭淑華聞言便笑著點頭,夾了一塊桂花糕到盤子裏。

卻沒想到武安縣主盯上的並不是大公主,而是不遠處的瑤華夫人。

就聽武安縣主道:“說起這將軍夫人,我瞧她頭上的寶石發釵很是好看,與夫人的倒像是一對兒了。”

這一刻,蕭成君恨不得把手上的筷子扔她臉上。

吃都堵不住你的嘴!

誰人不知瑤華夫人最重打扮,素來不喜與旁人重樣,偏又是個真性情的,好的壞的都不遮掩,要是真的氣惱了雲嵐可如何時候?

蕭成君在心裏想著如何挽回一二,卻看到瑤華夫人臉上有了笑。

她摸了摸自己指尖的精致甲套,聲若黃鸝動聽:“哦,竟是這般巧麽?”說著,瑤華夫人擡頭看了一眼。

而後,竟是直接伸手取下了自己的藍寶石發釵。

武安縣主嘴角一動,覺得這是瑤華夫人惱了。

卻沒想到,瑤華夫人把發釵遞給了身邊的宮娥,溫聲道:“那本宮就做個人情,琉璃,去把這個送了將軍夫人,兩根釵子並於一處,只當討個好彩頭。”而後,瑤華夫人笑著看向武安縣主,“本宮瞧著縣主氣色不好,是該留在府中多養養才好出門,免得過了寒氣。”

武安縣主:……

怎麽和說好的不一樣?

宮娥琉璃躬身接過了發釵,轉身走下了臺階。

而霍雲嵐在收到藍寶石發釵時,眼中有些茫然。

她並不認識瑤華夫人,頂多是剛剛在殿內見過一面,現在突然得了賞著實讓人疑惑。

琉璃沒多說什麽,把東西送到就離開了,而魏臨則是道:“反正也拒不掉,拿著便是。”

霍雲嵐點點頭,將發釵妥帖放好,眼睛則是看向了蕭成君。

見蕭成君對她輕輕點頭,霍雲嵐才安定了些。

就在這時,歌舞漸歇,有宮人捧著瓷盤魚貫而入。

盤子裏盛放著的便是剛剛出鍋的餃子,和之前吃的冷炙不同,這餃子是剛煮好的,無論是火候還是時辰都拿捏的恰到好處,送到桌上時,還能看到上面冒出來的熱氣。

無論剛剛在說什麽看什麽,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這一盤餃子上。

除夕夜,吃餃子,這也是慣例了。

其中自然有許多門道,還有不少故事在,說上一晚也不一定能說完。

不過宮中的餃子和外面還是不盡相同的。

餃子皮有五種顏色,取“五谷豐登”之意,每盤餃子都會有一個是魚形的,意為“年年有餘”。

而這餃子裏,常會包著點彩頭。

就像之前在魏家時,包糖包銅板都是有的,各有各的說道。

不過到了宮中,便要多思慮些,糖就罷了,這銅板是萬萬不敢包進去的,真的被貴人官眷誤食,到時怕是要牽連一串人受罰。

於是這餃子裏也就包糖,旁的都不放。

餃子裝盤也有技巧。

每個盤子裏必有六個是放了糖的,總能吃到,不會讓誰心裏不順,也能得個喜慶。

按理說,霍雲嵐飯量不大,哪怕這餃子個頭小,吃十個也就飽了,所以她不著急,只管瞧著魏臨吃。

卻沒想到,自家相公連著七八個下肚,竟是一個甜的都沒有。

霍雲嵐有些驚訝,一旁的鄭四安卻是見怪不怪。

誠然,在書裏,魏臨是男主不假,但是他一路行來都是一刀一劍拼出來的,最後官拜大將軍不假,可……他連媳婦都沒有。

能耐夠大,就是運氣說不上好。

魏臨也不覺得有什麽,反倒歡喜:“這樣好,等會兒表妹就都能吃甜的了。”

霍雲嵐卻是伸出筷子,夾了個餃子放到魏臨碗裏。

魏臨不疑有他,張嘴吃了。

便是滿口蜜甜。

魏將軍微楞,有些驚訝的看向了霍雲嵐:“娘子是……怎麽挑的?”

霍雲嵐托著下巴,看著他道:“我沒挑,只是我每到吃餃子的時候就容易吃到彩頭。”說著,霍雲嵐又給魏臨夾了一個,“再試試?”

魏臨咬了一口,又是甜的。

見魏臨楞神,霍雲嵐也覺得自己果然和餃子有緣,臉上帶了笑:“既是如此,就當我把好運分給了相公,來年我們都能安康順遂。”

其實霍雲嵐說這話的時候帶了幾分玩笑,魏臨也不覺得運氣這事兒能隨便送。

可鄭四安知道,這是真的。

自從上次和蕭成君認親之後,鄭四安就篤定自家男主能走得順暢,夫人功不可沒。

要不是現在時機不對,他還真像腆著臉湊過去,求將軍和夫人也分自己個餃子吃。

霍雲嵐也開始吃餃子,哪怕她不是很喜歡這種甜味餃子,依然一臉鄭重的吃下去,在心裏念叨著,只願來年天下太平……若是這個願望太大,換成家宅和睦也是可以的。

就在這時,齊國使者離開,成國使者進了大殿。

齊國剛與楚國交戰,又是戰敗的一方,剛才使者前來沒人重視,甚至都沒有隨侍,匆匆的來匆匆的走,半點不敢耽擱。

成國與齊國不同,他們剛與楚國建立盟約,兩國之間雖不算和睦,可也保持著面子上的和平。

他們此次前來楚國,不僅帶了禮物,還送上了白纻舞。

這白纻舞三個都有人在跳,不過其中以成國舞女最為擅長,舞衣輕軟,袖子極長,飄曳生姿,步履輕盈,舞動時飄渺如仙。

霍雲嵐很快就被白纻舞吸引住了目光,拉著魏臨想讓他一起看。

當然,魏將軍依然看不懂這有什麽好看的,但他依然選擇陪著自家表妹一起瞧。

不過就在殿內長袖飛舞間,霍雲嵐隱約瞧見了個人影格外熟悉。

並非是舞女,而是跟在成國使臣身邊的一名隨侍。

那隨侍身穿黛藍衣衫,很不起眼,又一直低著頭,瞧不出模樣。

但是霍雲嵐卻在那人擡眼的瞬間,認出了她的模樣。

下意識的握緊了魏臨的手腕,霍雲嵐輕聲道:“紅梢。”

魏臨聽了,拿起筷子就給霍雲嵐碗裏夾了一塊紅燒排骨。

霍雲嵐又拽他,道:“不是,我是說紅梢……就是之前你從聆音閣帶出來的頭牌姑娘。”

一聽這話,魏臨下意識的想要反駁,那可不是什麽頭牌,而是齊國細作。

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,眼睛圓瞪,目光如電的看向了成國使臣和他身邊的幾名隨侍。

魏臨從不質疑自家娘子的眼力和記性,就算他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,魏臨也篤定那就是紅梢。

但,紅梢是齊國人,怎麽就混到了成國使臣身邊?

如今可是楚國夜宴,她怎麽敢什麽大膽,楚國宮中的侍衛到底長沒長眼睛!

魏臨立刻起身,也不管這是什麽場合了,只想盡快把紅梢拿下,護衛楚王安全。

可終究是遲了一步。

舞女突然亂了,長袖紛亂中看不清人影,魏臨則是直接拿起杯子往地上一擲,厲聲道:“來人,護駕!”

作者有話要說:鄭四安:我也想吃餃子……

魏臨:什麽?

鄭四安:就像轉發錦鯉,萬一成了呢

魏臨:……

=w=

下面是不重要稍微看看也行的小科普——

1、火樹銀花合,星橋鐵鎖開:《正月十五夜》蘇味道;

2、白纻舞是一種起源於漢末的傳統舞蹈,舞者著白色舞衣,質地細膩,色彩潔白,如同藍天上輕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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